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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节(1 / 2)





  一个校尉应声而至,双手接过竹篮。一旁早急了一直守在背后的霍子衿,连忙上前劝谏:“殿下,使不得!王府校尉登门送货,会吓到百姓。”

  “就是要吓到他们!”李重耳双眼一睁,凛然精光,暴射身周:“马上送去,不得有误,亮牙牌,报名号,哪家敢抱怨,提头来见!”

  “不要!”

  莲生奋力冲上,自那校尉手中夺过竹篮。

  这韶王做事,总是这样鲁莽霸道。一旦被他派个校尉耀武扬威地送了去,吓到肃宁庄的主顾,改日传扬开来,教莲生如何向甘家香堂交代?辛不离说得真没错,与他混在一处,要冒着各种不可知的风险。

  宁愿忍着腿上疼痛,拼命奔出城去,宁愿在城外露宿,冻个半死,也不能让他横加插手。

  “我自己送,不要你管。”莲生擦去眼中泪水,奋起一双纤足,跌跌撞撞奔向城南。

  那奉命送货的校尉,一时搞不清楚状况,不敢再用力夺回,偷眼看看殿下,又看看莲生,再看看霍都尉,两只手犹疑地张在空中,摆一个虚抱竹篮的姿势。

  李重耳张口结舌,望着莲生一瘸一拐地远去,柔弱的身影,逐渐消失在迅速黯淡的天光中。

  他转过身来,一双怒火熊燃的眼,凌厉地瞪视背后的霍子衿。

  霍子衿身躯一挺,双手交叠,恭敬地施了一礼:

  “属下知罪,明天就去家令司劈柴。”

  ——————

  夜深,人静。

  四面都是山林与旷野,放眼只见枯黄的野草迎风摇曳,偶尔传来寒鸦数声。

  疲累已极的莲生,抱膝坐在路边,手臂紧紧挽着空篮,将头埋在肘弯里,脑海中时而清醒,时而迷迷糊糊的一团。

  不行,不能就这样坐在路边睡去。十一月的深秋,已经极是寒冷,半夜里又寻不到酒来变身,如此娇弱体质,单薄衣衫,随便在旷野中睡倒,不冻死也要生一场大病。

  再怎样困倦,也要挣扎着起身,找个能够栖身的所在,屋子、庙、窝棚、山洞……

  勉力睁开双眼,使劲揉搓揉搓,转头望向四周。

  这是……走到哪里了?

  香品已经送到肃宁庄,回程行了三四里,方在路边歇息。此时只见小路两旁山影高耸,应是到了鸣沙山。那么穿过山谷前行,过了九婴林,才走上回城的官道。这一路上,并无稳妥地方可以露宿,尤其那九婴林,深夜里危机四伏,上次幸亏是撞见李重耳,若是撞见豺狼虎豹,柔弱的女身早已没有命了。

  倒是漫山黄沙的鸣沙山更安全些……对了,鸣沙山东麓,还有好多洞窟。

  敦煌百姓,人人都去过那些洞窟。据说百年前有个叫乐僔的和尚,西去天竺取经,路过敦煌,登上鸣沙山顶望向东方,只见对面三危山背后,闪耀着万道佛光。乐僔和尚大喜,坚信此处就是传说中的佛国,于是也不去天竺取经了,就地开凿了一个禅窟,常年坐在里面参禅。

  他看到的佛光是什么?是有天神,正在降临凡间吗?

  没人知道。那佛光至今常现,敦煌人司空见惯,每次见到,念个佛,许个愿,早已无人追寻它的来历。不过这里的禅窟,倒是越来越多,天长日久,真的成了佛国圣地,不仅僧人们纷纷仿效,也有民众前来开窟做功德,绘图,造像,香火花果供养……

  据说这种开窟供佛的功德,至高无上,所以这些洞窟,有个名字叫做莫高窟。

  如此夜深人静之际,大部分洞窟应当都是空的,只有少数几个洞窟,睡着坐禅的僧人与画画塑像的匠人。在那里面睡上一觉,可比在露天地里安稳得多。

  说去就去。

  莲生奋力起身,拖着竹篮,深一脚浅一脚地循着林间小路,行去莫高窟。

  一个个黑暗的洞窟,大大小小,深深浅浅,排列在东麓山崖上,夜色中活像一张张巨大的嘴巴,令人悚然心惊。亏得莲生自幼常来玩耍,对整座山的形貌了然于胸,一如对苦水井一般熟悉。此时借着月色,快手快脚地爬上山崖,盯准崖边最近的一个洞窟,一头钻进去。

  是个新开的洞窟。空旷,高大,带着浓重的砂石潮气与壁画颜料的酸气辣气。借着月光看去,只见正面塑着佛祖坐像,两旁塑有胁侍菩萨像,四壁与天顶绘满壁画。两侧墙壁上,各开了两个小小的禅窟,本是供僧人坐禅之用,此时月光斜射下,一切照得分明,四个禅窟空空如也,全无人迹。

  莲生在心底欢呼一声,丢下手中竹篮,直奔最里面的一座禅窟。

  眼角光影一晃,数人疾扑而来。

  转头一看,只吓得魂飞魄散,一阵雷击似的酸麻,自头顶直贯足心。

  作者有话要说:  忍不住要说:明天是我自己很喜欢的一章………

  ☆、第30章 危山迷梦

  一列手持兵刃的军士, 玄铁兜鍪, 裲裆皮甲, 绯色短袍, 麻白袴褶,月光下灿然生辉。面上或长髯,或短髭,相貌各各不同,唯有一双双怒目, 皆如铜铃般圆睁,虎虎生威地瞪着莲生。

  手中长-枪横持,枪头烁烁寒光,凛然直逼莲生面前, 枪杆上紧握的双手, 骨格粗大,筋肉鼓凸, 指节处攥得发白, 显然早已蓄满劲力,随时都要暴起刺出。

  莲生本能地叉起双臂挡住头脸,急忙闪身避向墙边。仰头又见一列军士杀来, 个个手持长刀,刃口处白光耀目, 胯-下骏马奋蹄奔驰,耳边仿佛都能听到人喊马嘶……

  等等!

  洞窟里……有马队?……

  惊惧之下,胸口心跳汹涌, 咚咚咚几乎跃出喉咙。紧紧贴在墙角,震荡了好一会儿才看明白,那不是活人,是画。

  是绘在壁上的,顶天立地的一幅画。

  画面两旁,还绘有浩大队伍,正在旷野奔驰,个个身披重甲,手持利刃,头顶旌旗招展,胯-下骏马奔腾,号角声与呼喝声几欲破壁而出……只因画得太过活灵活现,月光映照下,全然如一支鬼魅般的队伍,无声无息地穿行空中。

  莲生苦笑着顺着墙壁坐倒,一头歪向禅窟里,横卧于地,将整个身体团成一团。

  在这等杀气腾腾的洞窟里过夜,只怕做梦也做不安稳。然而这身子,实在已经太累,太倦,太痛,太苦,没有精力再拖着脚步去寻找合适的洞窟。

  杀气腾腾,又有何妨?她什么没经历过,别说这壁上只绘了一队官兵,就算是绘满十八层地狱的惨景,绘满妖魔鬼怪,此时此刻,都抵不过对一场好梦的渴求。

  禅窟四壁,都是裸-露的砂岩,这样硬,这样冷。纵然蜷紧身体,也依然能感受到隐隐寒风。暗夜里奔波数十里的疲倦,在她躺倒的一刻,一古脑地笼罩全身,仿佛所有的筋骨都在这一刻剥离开来,酸麻,酥软,像一团松散的破布。下午遭受那番虐打的伤口,此时也剧烈地疼起来,每一道血痕都在一抽一抽地绞着心底,不得不伸手用力按紧小腿,试图减轻一点点伤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