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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(1 / 2)





  姚一桃叹了口气,心里五味杂陈,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,只是总不醒来。

  “姚一桃?”走廊那头护士推来手术车,周戈应了一声,弯下身去跟护士一起抱姚一桃。

  这一动,那骨断处就入肌入肤,疼得姚一桃猝不及防地嗷叫起来,整个走廊都惊了,回头看这女孩。周戈狠狠心不顾她的惨叫,抱她上车,再看上面的她,已经大汗淋漓,脸色土灰。

  “还疼吗?”周戈忍不住地问她,她白着嘴唇一声不吭,似乎都没劲儿摇头或者应声了。

  “桃子,我跟你讲个段子吧……”周戈跟着手术车边走边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,他的段子向来不好笑,但她跟郭丫总能给他面子,勉强笑笑。

  记得刚上大学那会儿,她和郭丫本来是要去教室上自习的,结果一进那教室,看见里面挂着彩色的横幅——欢迎加入口才与演讲社团,明晃晃的灯光里只有周戈一个人立在教室中央,一看到她们俩来,立即兴奋地冲过去:“两位同学,欢迎加入我的社团,加入本社团,保管你在未来一学期内,口才突飞猛进,成为新生代的段子手,未来的演讲大师……”

  “同学,你误会了,我们是来自习的……”郭丫解释。

  “不要害羞啦……我知道我很帅,你们不要不好意思……”

  “呃……同学,你该吃药了……我们只是走错教室而已……”

  “呃,同学,能不能给点面子当回观众,我下周演讲比赛……”

  姚一桃和郭丫面面相觑,决定为期末攒人品,就只能满额黑线地坐下来了。就这样,她俩算是再也甩不掉周戈这朵奇葩了,逐渐三个人形影不离,成了校园公认的铁三角。

  到了电梯口,护士命令:“家属止步,请到手术等候厅等着。”

  “哦,好,好……”周戈点头,往后退着,看车上的姚一桃直直地盯着他看,满眼无助。他忽地一步上前,俯下身,嘴唇在姚一桃的额上轻轻碰了一下,低声说了一句:“别怕,有我……”护士不耐烦地推开他,电梯门就缓缓关上了。

  推进手术室,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,姚一桃只求快点解脱,她光溜溜的身上只盖了个医用布,眼前是一个个穿绿色手术服的护士在不停地忙碌,耳边是各种器械碰撞的声音,再抬眼一看,自己

  已经挂上点滴,心电仪和氧气机也都准备就绪。

  一边调药的麻醉师看了一眼姚一桃说:“等下傅主任先给你做一个简单的左腿腓骨复位,因为时间短,没必要打麻药……等我们做左臂肱骨的手术再打麻药。”

  姚一桃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声:“会不会很疼……”

  “会疼一点儿,但傅主任很厉害的,不会让你太受罪的。”

  这话还没完,姚一桃就见门口闪进一个瘦高的人影,那人手拿x光片,戴着个蓝色口罩、头罩,看不见其它,只见一双冷冽的眼睛。

  “一切准备好了,就等您了。”这是姚一桃主治大夫的声音,他好像从姚一桃脑袋的上方移到脚边,接着姚一桃感到有人按住了她的左脚踝和膝盖。

  “嗯。”那高个儿医生点点头走近了,头顶的大灯光登地亮了,姚一桃睁不开眼睛,只能看见那人俯下身看了她一眼,接着她便觉腿上的临时夹板被撤了下去,一双温热的大手覆上她的小腿,手指在肌肤上轻按,忽地那手指一用力,一阵尖锐的疼痛钻进心里,姚一桃忍不住浑身一抖,继而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声。力度延伸,又挤压,那医生便放下她的腿,轻声对一边的护士说:“看下复位影像。”接着就是仪器移动的声音。

  而姚一桃却只感到浑身止不住打颤,疼痛让她的牙齿咯咯作响,剧烈地刺激每一根神经。那高个儿医生经过她身边去看dr成像,她却忽地伸出那只能动的右手,扯住了那医生的衣角,嘤咛哀求:“大夫……我不想活了,你让我死吧,让我死吧,求你……”

  那医生倏地皱起眉毛来,眼神更加冰冷地瞪了她一眼,别过头,对麻醉师粗鲁地低吼了一声:“该给她打麻药了!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等姚一桃再醒来的时候,她感到世界在缓缓向她靠近,声音先灌进耳朵里,好像有人在说话,接着是光,劈开了她的眼睛,迷迷糊糊中,她的听觉和视觉又回到了她的身体里。

  “缝合完毕了,傅主任。”是她主治大夫的声音。

  “嗯。”是那个高个儿医生的声音:“上石膏固定吧。”

  “是,傅主任。”姚一桃感到有人在拉扯她的左臂,但整个胳膊都是麻木的,没有任何感觉。

  主治医生又说话了,是一腔讨好:“嘿嘿,傅主任,早知道您认识这女孩,我第一个就给她做了,也不麻烦您从休假中赶回来做手术,这次是我办事不利呵呵,您别怪我……”

  “难道我不认识她,你就排到最后吗?你没看出这个病人情况已经很危险了吗?如果皮下淤血有气泡,谁来了都没法做手术了!”

  “呃,对对,您说得对,我的失职我的失职……”

  “还有,这几天走廊上的患者怎么这么多,病房里就不能加床了吗?”那高个儿医生的声音听起来很严厉。

  “咳,现在床位都紧张啊,加床都加不过来了,说是今年批下来做扩建,到现在也没个影儿。”

  “回头我找院长谈谈。”

  “呵呵,这事儿也就是您跟他说有戏……您看这样行吗?”

  “行,没问题了。”这话刚说完,姚一桃就感到护士把医用布又遮上她光溜的身子了。

  再定睛一看,那高个儿医生转身除塑胶手套了,白乳胶上全是殷红血迹。

  卸了氧气罩和心电仪管,姚一桃感到头昏沉沉,嘴巴干涩,手术车摇晃起来,她感到自己正被缓缓地推出手术室,恍然一瞥,却见那医生已经转过身来,用一种近乎探究的深幽目光目送着她。

  ☆、第4章 你嫁给我吧

  傅宁换了衣服,走到医院外的长廊抽烟。

  每次手术后,他都喜欢来一根红色dunhill,醇厚,激烈,可以唤醒他身体的某些触感。

  外面的空气一扫胸中那种憋闷,尽管b市的天空一直是灰蒙蒙的雾霾笼罩,让人觉得这城如死寂一般,但天底下的人却异常鲜活,川流不息、忙忙碌碌,如在这世界边缘上熙攘的蚁群,拥挤、喧嚣、行色匆匆。

  吐出一个完整的烟圈,傅宁的脑海里浮现出多年前一个场景来——

  那时他才七八岁的样子,家里父母正在闹离婚,他经常一个人跑出去不爱回家,跟门口那只流浪狗一起玩耍。那只狗成了他童年最亲密的伙伴,伴他度过了难熬的家庭变故期。但后来有一天他又去找那只狗玩时,发现那狗竟然躺在楼道边的一滩血泊里,呜呜地在地上挣扎,好像是被谁弄伤了了。

  他吓呆了,抱起那狗就往附近的小诊所跑,小诊所的医生倒也热情,让他把狗放在操作台上,好几个医生护士一起检查伤口。那狗全身是伤口,深浅不一,好像是某种钝器所致,腹部伤口最严重,血肉模糊,好几处都露出白色骨头来,似乎是受到了严重的虐待。这让幼小的傅宁第一次知道这世上比牲畜还没人性的竟然是人。小诊所没有麻醉针,医生们也都不是专业兽医,所以在处理伤口时,那只狗应该很痛,连叫都变成微弱的凄凄声。

  失血太多了,有两根肋骨穿进了内脏,狗应该连呼吸都很难了,但是就在它弥留之际,忽然,它的一只小爪子攀到了傅宁的手上,好像是要跟他说什么。傅宁抬头看它,忽地怔住了,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狗在流眼泪,那眼睛里的一汪水倒映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,好像在祈求最痛快的死法。

  最后小狗终于不再叫了,但是那眼神却深深地刻在傅宁的心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