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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节(1 / 2)





  长安酒店一遇,就是他与毛不思多年后的再见,他瞧着她,顿觉俩人前途灰暗。

  “八十块。”司机的声音从前座响起,打破了马明义的回忆,司机探着身子道,“前面是小巷,车子进不去。”

  ☆、天崩地裂

  马明义站在城北的老城区里,纵横交错的电线在头顶支起凌乱的网,偶有麻雀从天空飞过,他抬头望天,皮肤被热辣的阳光照的微疼,钢笔还握在手心,凸起的笔夹在掌中留下浅浅的印痕。

  许久,才低下头,大步向着林廖家的老楼走去,楼下三五成群的坐着乘凉的老人,口中说着他听不太懂的方言,他能敏锐的感觉的不停往他身上扫的目光,人就是这样,对于陌生人的出现,总是充满好奇。

  脚步声在楼梯口响起,刚踩了两层,就听见毛不思的声音从头顶飘出来,“回来了。”

  马明义抬头,探着身子从楼梯的间缝看到了正啃着苹果俯身的毛不思。

  见他看上来,毛不思咬了口左手还剩一半苹果,才挥挥右手里完整无缺的另一颗,“吃吗?可甜了。”

  “你不在家里呆着,跑楼道里做什么?”马明义双手撑在铁锈斑驳的栏杆上,眯着眼冲她笑。

  俗话怎么说来着,红颜祸水,美色误人。

  如果有人问毛不思,马明义有什么缺点,她能洋洋洒洒的写篇千字文出来,可若说马明义的优点,毛不思也能磕磕巴巴写上个八百字,其中大概有一多半要着墨在他的脸上。

  人生的好看总是会让别人的容忍度提升一个等级,毛不思承认,马明义不毒舌她的时候,还是很好看的。

  “人家叙旧,我一个外人干嘛插在里边讨嫌。”毛不思瞥了眼紧闭的屋门,“东西拿来了?”

  “你说呢?”马明义歪着头握着钢笔冲她挑眉。

  “啧啧,还不是……”毛不思拿着苹果一路小跑下楼,等到了马明义身边,才反手把苹果塞给他,换了他手中的钢笔,钢笔被故意弄得脏旧了些,光泽也有些黯淡,拧开笔杆,除了两张大钞,笔囊里的墨水也只有零星的一点颜色挂在透明上,毛不思没想到他会这么细心,一时有些惊讶,后半截话就变成了,“你居然记得挤了墨水?”

  “切,哥哥我这脑子,你当跟你似的?”说着,马明义圈起手指在毛不思额头上弹了个栗子。

  又,又,又,又来了!

  马明义的话在毛不思脑海里滚了两圈,最后还是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,暗暗嘟囔道,“早三十分钟算什么哥哥。”

  马明义咬了口苹果,眉毛微挑,不在多言,只是舒展的眉目多少暴露了他此时还不错的心情。

  楼道很老旧,但还算干净,俩人就这么并排坐在楼梯口,盛夏的蝉正发出刺耳的吱鸣,透过对面的玻璃,能看到不远处茂盛的梧桐,马明义极少来这种地方,城市中的歪树旧楼,他平日里只在一些老旧的照片上看过,在坐着车偶然行过的时候撇上两眼。

  这些地方,是一个城市繁华的开始,可终究会随着这座城市的越发繁华而寂寥落幕。

  就跟几块钱一张的明星海报似的,等新鲜劲过去了,你换了别人喜欢,买了其它的海报,而它却旧了老了,便开始瞧着其碍事占地方,即便它揭下来换成新的,扔掉也不觉可惜。

  最多不过是夜深人静的时候,看着崭新的海报,新鲜的小明星,感慨自己也曾喜欢过某某某。

  跟这座老城是何其的相似,总会有人在酒足饭饱,灯红酒绿过后,开始抽着烟站在窗户边怀念以前。归根结底,怀念的只是自己的过去和年轻岁月罢了,而并非那个上学都要跑上几里地的时代,毕竟,没有人真的愿意往历史的背面走去。

  除了,那些已经死掉,却不愿离开的某些称不上人的魂。

  活着的人想去看一眼未来,死掉的人只想回到曾经,这些在世上每一个角落都存在,就像离他们只有几米远的屋门内一样。

  “我觉得自个真的有些老了。”毛不思手肘抵在膝盖上,十指交握撑着下巴,楼道里有些阴暗,窗外刺眼的阳光被楼墙遮住,无法全部洒进来。

  “这话要是被楼下侃大山的别人听到,非背地里骂你几句矫情不行。”苹果在马明义手中转来转去,染上他他肌肤的温度,“二十多岁就算老了,那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太怎么办?”

  “搁到以前,我是绝不会允许林寥和活人单独在一屋叙旧的。”尤其是十七八岁的时候,毛不思正式出师,可以离开老毛单独去面对那些个鬼怪邪祟,下手那叫雷厉风行,丝毫不会迟疑,好像随着年纪渐长,她反倒多愁善感了许多,无视马明义方才的话,毛不思托着下巴继续,“这些年,看到了好多常人看不到的事情,听了好多别人听不见的故事,遇见过极多无辜的人和害人的鬼祟,可也偶尔遇见过比冤魂更可恨的人。”

  她刚出道那会儿,初生牛犊不怕虎,久而久之,倒也也这行拼出了点名声,还曾有人重金请她去大厦封住死去原配的魂魄,价格给的足够她几十年吃喝不愁。像这种人毛不思之前也不是没接触过,她只需到地方瞧上几眼,就知道原配死的冤枉,大厦内布满了戾气。灭魂诛鬼,令其带着满身的怨恨与不甘魂飞魄散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情,可却是一件极赚钱的事情。

  她犹豫了好久,到底是没有接,她怕借法助恶被反噬,更怕老毛用藤棍抽她,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,当晚,老毛就一通电话打了过来,老毛急性子,不是个特别爱絮叨的人,可那晚他与她整整聊了两个多小时。

  老毛说:做人要对得起良心,做捉鬼师更要对得起良心。捉鬼师与寻常人的不同,注定了会遇到更大的诱惑,面临更多的选择。可人的福运是有定数的,违心事做多了,终究会毁了运道,捉鬼师一旦运没了,就只能等着被恶果反噬。

  毛不思不是没见过驱邪除鬼的法师赚脏钱,他们有的本领极高,有的则是虾米两三只,却个顶个的比她有钱,她东奔西跑的忙活一年,都没人家为富豪显贵擦屁股,动动手指头赚的多。

  开始她还气愤不解,到后来,随着她走遍了高原沙漠,城市乡村,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与鬼,她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,这个世上,有好多人的心是黑的、是坏的。他们的恶,有的被明晃晃的暴露在阳光之下;有的则披着金缕衣来诱惑你,试图呼唤你成为他们的同伴。

  富贵荣华,金钱美色,是世间最难抵挡的东西。

  马明义见她摸着脖颈上的玉葫芦,望着窗外出神,就知她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东西,她想事情时候的模样,从小到大都没变过。

  “你要放林寥一马么?”马明义虽然嘴上这么问,心里却很明白,不可能的。

  果然,换来了毛不思的摇头,“人世间,终究不是她的归宿。”

  阳光之下,沃土之上,可以容下好人的悲苦欢乐,恶人的健康安平,却没有角落留给鬼邪。普通人类与它们相比太弱小了,弱小的就像蝼蚁,她没有经历过百鬼夜行的那个年代,也没亲眼看着大批道人法师的死去。都道人心是会变的,鬼魂也一样,当它强大起来,当它想要的更多,灾难便随之而来。

  即便胆小如林寥,当她的执念强烈起来,不依旧可以轻而易举的毁掉三条生命。

  人鬼殊途,到底是无法和平相处的。

  又坐了一会儿,毛不思才率先站起来,她拍拍屁股上的尘土,抿着唇,抬脚轻轻踢了下马明义的鞋,“走吧。”

  马明义抬起手腕上的手表,时针指到四点半,夏日的天还很亮很亮,“时间走得真快。”

  “美好的幻想总是短暂的。”毛不思后仰着身子把马明义从台阶上拽起来,“现实早晚会来。”

  毛不思给够了林寥时间,当她再一次带着马明义出现时,林寥就了然,从毛不思踏出家门的那刻起,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。

  “妈妈。”林寥拉着妇人的衣摆,“我想吃白米饭配山楂糕。”

  “好,我去给你做。”妇人摸摸她的脸,又看了好几眼,才一步三回头的向着厨房走去。

  多么拙劣的借口,多么拙劣的回答,明明她们都知道,林寥什么也吃不了。

  室内依旧寂静,毛不思坐在小板凳上,和林寥隔了一个茶几的距离,她从口袋里摸出被捂的温热的钢笔,小心的轻放在桌面,“是它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