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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1.谢谢你重新找到我[终章](1 / 2)





  尤时在路上折腾了半天,赶在中午到达父亲所在的县医院。期间她又拨了一次程刻的电话,从关机转为忙音,她有些烦躁,没有再打过去。

  到病房时父亲已经醒了,母亲转达医生的话,说是早起后低血糖导致的,但是要留院一晚,明天一早做了全身检查。

  尤时松了口气,惴惴不安的心这才落地。

  往常让他们定期做体检,他们总不乐意,舍不得花这个钱。尤父的身体一向健朗,可如今年近六十,鬓角已越来越白,身体也每况愈下了。平日里强健的人病倒一回,也够让人惊惧的。

  也许是受了惊,看到她回来,尤父一贯严肃的脸上露出点苍白的笑意。尤时与父亲相处的时间甚少,以前是他忙,叁天两头不着家,后来是她忙,也不常在家,两人甚至很少有机会能坐到一块儿去。

  父母在她人生中占的比重很小,除了分文理科和高考志愿的强制,尤时至今的多数决定都是自己做的。她看似乖巧,看似一声不吭,看似循规蹈矩,实际暗地里叛逆又乖张。

  眼下看她在场,父亲对待她像对待不常见的客人,忙招呼她坐下。尤时坐下后,又问她要不要喝水。母亲在旁斥责:“这是你女儿,又不是客人,渴了饿了会自己说。你好好躺着,待会儿我给你买饭去。”

  尤时感到坐如针毡,逮住坐在另一床头边上吃水果的尤柏栎,和他下楼去买饭。

  出了病房,她才感觉周遭的空气流动点,尤柏栎笑话她,一和父母相处就像他被老师喊办公室谈话似的。

  尤时这下有心情开玩笑了:“那我们可能是遗传的胆子小,我以前被老师约谈也吓得不行。可我也没做错什么啊。”

  说着话,姐弟俩到了医院食堂。尤柏栎身体弱,在医院这种地方总要戴一副口罩,闻不出饭菜什么味道。

  可医院里吃的就那几样,他原先也吃习惯了。姐弟俩很快买好了饭,回去路上尤时手机响,她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,又放回包里。

  “姐,你手机响。”

  “卖广告的。”

  尤柏栎这小孩鸡贼,追在她背后问:“不会是男朋友吧?姐,你终于谈恋爱啦?跟我说说嘛,我保证不告诉爸妈!”

  转眼就到了病房门前,尤时站住,让闹腾的小孩噤声:“别瞎说。”

  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,在父母眼里个滞销品,因此催婚是永恒的主题。这要是尤柏栎再添油加醋一番,说不定尤母明天就能去找婚礼场地。

  太吓人了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到了晚上,父亲把叁人都赶了回家,尤时说要陪护,他坚持不让,声称只是做体检,又不是动手术。父亲执拗,尤时也没勉强,带上母亲和弟弟回家去了。

  晚间尤时陪尤柏栎看电视,意外收到林纪宇的来电。她去阳台接电话:“喂?纪宇哥。”

  她早就不好意思叫他小宇哥了。

  “你回来了?”

  尤时惊讶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  林纪宇便解释了一下,今天尤父出事,尤母找了他帮忙。尤时没想到父母竟和他还有联系,一时间有些无措:“不好意思,纪宇哥。又麻烦你了。”

  “我巴不得你多麻烦我一下。”林纪宇脱口而出,说完也觉得有些不得当,他急忙找补:“当时搬家也没有告诉我,还是我放假回来才知道的。”

  “……对不起。”他看不到的地方,尤时绞着手指头,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。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“尤时。”他语气忽而变得严肃,又有些无奈。

  “嗯?”

  “为什么总在说对不起,你不用跟我道歉。”

  “我……”

  他像是也觉得这样尴尬的气氛难抵,主动结束了话题。“好了,你休息吧。”

  挂了电话,尤时回到客厅,正巧尤母洗好澡出来。尤时便问:“今天是纪宇哥送爸去医院的?”

  “是啊。”尤母理所当然地答完,开始喋喋不休道:“小宇这孩子是真的好。咱们两家当了这么些年邻居,我也算看着他长大的。有一回上街,我拎了好几袋东西,他一看到就上来问候我,还把我送回家。这孩子,我是真满意。说起来,他也单身,要是你们……”

  眼看母亲越说越过,尤时连忙打住母亲的话头,“妈!你以后别有事没事麻烦人家。”

  尤母一听便急了:“什么有事没事?你爸晕倒了叫有事没事吗?”

  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

  尤母却不听,径直说下去:

  “你常年不在我们身边,我和你爸年纪都大了,哪天有个好歹可能就过去了。我也没成天麻烦别人,这不是找不到人帮忙吗?早就让你回来了你还越跑越远,按理说你上的学校也不错,像人家小宇一样在家考个编制也不差的,你偏不愿意。”

  尤母越说越激动,眼圈都红了,自顾自道:“爸妈对你没什么要求,就盼着你早点成家,有个人照顾你我们也安心。”

  气氛急剧凝滞,电视声也停了,剩下母女两人在客厅里对峙,与其说对峙,不如说是尤母一人的单向输出。

  尤时说不出话,也不想说话。她站在这个没住过几回的房子里,站在自己的母亲面前,突然觉得自己前十年的坚持和挣扎都没意义,没意思极了。

  她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,努力不让自己说出刻薄伤人的话来,克制地吞咽口水,却像在吞下一口坏死的血。

  她终于说:“为什么总在达到要求之后才说没有要求呢?”

  让她学理科是,逼她选不喜欢的专业也是,说家里债务重重是,还清债后催她买新房子也是。

  “您到底是希望有人照顾我,还是只想让自己安心?”

  她的人生活到二十七岁,前二十六年都是在为他们而活。第二十七年,她开始独自远行,却一次次被名为亲情的桎梏拉回来。

  尤时说完,没等母亲回答,开门出去了。母亲从后面追上来,手里拿着她的外套,尤时脚步顿了顿,还是停下来,从母亲手里接过外套,僵硬地说:“……我出去见个朋友。你早点休息,明天还要去医院。”

  外面刚下过一场大雪。尤时从家里出来,踩着雪地一步步往外走。县城这两年发展了一些,道路建设也比以前好了很多,夜晚灯火通明。尤时凭着记忆左拐右拐,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湖边。

  她在这里已经没有家了,无处可去,到便利店买烟。透明橱窗里看到年少时常抽的那一款,她已经许久不抽了,京都没有,她后来还找过几个地方,也没找到。

  顺带买了一支打火机,她坐在湖边亭子里,点燃烟。以前没觉得这个烟这么劣质,味道也不太好闻,她没抽完一支,香烟燃了一半便被她掐灭了。

  天空中又开始飘雪。

  H省的雪永远厚重绵密,她其实真的不大爱回家,这座城市承载了太多她的不开心,那些跌跌撞撞的成长,至今想来也不算愉快。如今重回故土,尤时又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些“生如夏花”的人。

  她手上的烟还是秦贞爱抽的那一款,她也沉迷过,现在却已经抽不来了。

  如果她在,她还会喜欢吗?

  解脱是不是比蹉跎好受一些?

  秦贞不在,所以她至今仍然未知道答案。

  手机传进新信息,尤时解锁,看到忙于教育工作许久不出现的许新意来信——

  【卧槽,你知道吗?程刻父亲去世了。在我们县医院,我们高中隔壁寝室有个女生在那工作,看见他了。】

  尤时读完短短两行内容,当场像被人点了穴道,一动不动。雪夜里,她僵直地坐在老木凳上,直到手机从麻痹的手中掉落在地,她才找回自己的意识。

  抖着手切出微信画面,她准备重新拨打今天屡次打不通的号码,却不曾想被抢先一步拨了进来。尤时慌忙接起,却不知道说什么,她连呼吸都轻了,自己却毫无知觉。

  “……阿时。”她听到他这样唤她的名字。

  她艰难地应下,喉间变得酸涩:“嗯。”